誰都能看得出來，商容已經是彌留之際了。按說這個時候，一方面是出於人道主義關懷，一方面是避嫌，誰都不會主動要求和商容單獨呆一會兒的。

偏偏風凝站了出來。

風凝的身份還是有點尷尬的。她是商容的同盟不錯，但是兩個人同盟的時間也不過道宮變之前，一等宮變之後，兩個人共同的目的達成，紂王被推翻，殷郊登上王位，兩人同盟的立場便不再存在。

非但如此，兩人作為共同將殷郊推上王位的人，在改朝換代的第一時刻，必然會瓜分勝利的果實。與此同時他們之間的對立，便天然存在了。

換句話說，若說這在場所有人中，有一個可能會刺死商容的，那必然是風凝。

但是，如今商容已經奄奄一息，所有的天然立場都不再存在。這場宮變的最後獲益者與其說是殷郊，還不如說是風凝。按照正常來講，只要她等著商容死掉，接手商容的職位就好，誰也不知道為什麽風凝要恒生枝節，在這個時間點讓他們回避，單獨和商容談話。

除了殷郊，大部分人都不願意。

所以，即使風凝說了請他們回避一下，他們沒有直接拒絕，但是一動不動的情況下，他們的態度就很明顯了。

風凝也自知自己的身份尷尬，正想著要不然跟殷郊合計合計，不行強行下一個聖旨的時候，卻沒有想到，躺在床上的出氣多進氣少的商容開口了。

“煩請各位出去，我想和太師大人談些事情。”

這裏的太師，指的當然還是風凝。

人家丞相本人都已經發話了，他們還有什麽不同意的。

於是，見到商容丞相神色堅決，本來作為頭頭站在商容的病房裏不肯走的聞仲最先走了出去。

群臣見有了帶頭的人，不過一會兒，商容這裏就只剩下了一個風凝。

不對，還有一個鴻鈞，但是鴻鈞隱著身呢，誰也看不出來。

見人都走完了，商容勉勵擡起頭來——但是他的頭支不起太久，他已經太累了。商容勉勵擡頭看了風凝一眼，很快腦袋便砸到了枕頭裏：“不知太師有何事要和老朽商量？”

風凝本想要托住對方的頭，以免他磕疼，卻沒有想到，扶了一個寂寞。尷尬地收回手來，又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間浪費了，若是商容死在了和她單獨相處的時候，她恐怕就說不清了。

所以，風凝決定開門見山：“丞相是否想要活下去？”

商容：……

廢話，能活著，誰還想死嗎？

大概是商容的表情太一言難盡。很快，風凝就感覺到自己的話有點太廢了，於是，連忙補充道：“我是有辦法讓丞相活著的。”

“但是，活下來的條件，大概是成為神仙，從此為天庭打工，不斷地處理文案，公務，不知丞相可願意嗎？”

商容：……

商容更無語了，他平時在朝歌的工作不就是這些嘛？跟何況，成神是多少凡間帝王心向往之的，長生不老，悠閑自在，他只有高興的份，哪裏有什麽願意不願意？

好嘛，風凝一看商容的表情就悟了：“那就行，等丞相身死之後，我自然會將丞相的一角魂魄，放在這封神榜上，等到塵埃落定之後，丞相就是榜上有名的神仙了。”

即使不太相信風凝真的有所謂“封神榜”一類的東西，但商容還是不由得帶了一點期冀。

似乎這點期冀給商容註入了生機，所以在談完話之後，商容反倒是臉上紅潤了一些，好似今天也只是兇險的一病，等到明天就會挺過來一樣。

風凝在回到自己的府邸的時候還心存僥幸地問系統。

系統否定地很快：“你以為天命真的那麽好改？就算你給他激勵，他離死也不遠了。你最好今天晚上等著，三更一到，就準備接收商容的魂魄吧。”

風凝：……

風凝雖然平時吐槽系統，但在正經工作上，系統還是值得信任的。所以，這晚上，風凝真的等到了半夜三更，三更天的時候，太師府的方向悠悠地飄過一個魂魄來。

“你寫了他的名字的，其他的操作不難。”鴻鈞在手把手教風凝操作步驟：“緊接著打開封神榜，沖著他——”

商容的魂魄本是在窗外，隨著封神榜的打開，他便如同一縷青煙一般，徑直鉆進了書卷之中……

魂魄在眼前消失，風凝再打開封神榜一看，就發現之前她所寫的黑字，已經變成了金燦燦的，輕輕一動，就是流光溢彩。

“就這？”風凝問。

“就這。”

“我看原著裏面還建什麽封神臺，還有什麽專門看管封神榜的官員。”

鴻鈞沒有說話，但是風凝停了下來。

因為，她從鴻鈞的眼神裏，看到了幾個字：那是裝逼你也信？

當然，鴻鈞說話是不可能這麽文雅啦。

商容丞相的死和殷郊的即位直接導致了朝歌官員的大換血。

其實，不僅僅是朝堂的大換血，就連商湯所有領地的局勢也換了一換。

殷郊在登上王位的第二天，就親自去羑裏，迎接回來了他的母親姜王後，還有他的外公，姜桓楚。

並且在風凝的建議下，給姜王後封了一個太後的封號，而他的外公，則封了一個公爵的爵位——太安公。

然後把東伯侯的位子給了他的舅舅。

給了他們最好的地位和享受，卻絕口不提讓姜桓楚，還有他的親舅舅姜文煥回東海的事情。

“學的不錯。”風凝誇獎殷郊。

“那是老師教的好。”殷郊拍手。隨後，便有宮女給他們送來了醇香的美酒。

風凝舉起酒杯，喝了一口：“我教的，不過是書本，大王實踐得好，那是大王的能力。”

隨著時光流逝，殷郊已經不是聽說風凝來教他的時候，那個驕矜的小太子。也不是落魄時候，親自求去太師府，卻放不下身段來的小可憐。如今的殷郊，雖然尚未及冠，但身上已經有了一個君主應有的擔當，果決，心思深沈。

而這些品質，風凝不知道有幾分是自己教的。

她手撐住了額頭，最後一次以老師的視角看他：“還是大王學的不錯，只是不知道，大王還記不記得之後應該怎麽做？”

殷郊猛地看向她，眼裏是未曾掩飾完全的鋒利。

風凝為了教育好殷郊，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尤其是在帝王之術那一課上。風凝單獨準備的教材，幾乎融匯了封建王朝的大大小小爭權奪利，帝王心術。

接下來該幹什麽，作為學習這門課的殷郊，還有制作這門課的風凝，都再清楚不過。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殷郊沒有回答風凝的問題，反而反問回來：“老師也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不知在老師所知道的人臣之法裏，老師下一步該怎麽做？”

他裝作一副絲毫不緊張的樣子，可緊繃的下頜線已經出賣了他。或許他知道如此太明顯，所以努力放松雙頰。

可這樣的努力放松讓他的嘴唇微微顫抖，更加明顯地洩漏了心事。

這是一個正在成長的帝王，但是還略顯稚嫩。

風凝見他掩飾般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於是又往那酒杯裏面倒酒：“您看，本來是臣下請教大王的問題，卻被大王問了回來。”

“剛剛當上丞相，臣下還受寵若驚著，一時可想不起來。”

風凝把酒壺提得高高的，酒液成了一條細細的水線，從壺嘴緩緩落到了杯子裏。可那酒液尚未到達酒樽的一半，樽口就被捂住了。

是殷郊的手。他將酒樽舉了起來，又是一口飲盡：“老師教的那些帝王之術，學生學不下來。”

“那帝王術裏說斬草除根，可學生的父王，學生下不了手。課堂上學，臣子功高震主，但學生也做不出來那卸磨殺驢之事。”

風凝：？？？你說誰是驢呢？

當然，她的分神也不過一剎而已。

因為，下一刻，殷郊就問道：“那老師呢？老師幹得出這種事情來嗎？”

這也是他們在此，有這樣一番話的原因，他們並不互相信任。

風凝嘆口氣，舉起了案前的酒杯：“我當然也幹不出，這樣的事情。”

風凝在這場宮變中得到的好處太多了。

俗話說，槍打出頭鳥。這次朝堂變動之後，不知道為何，風凝只往朝堂上塞了幾個人，便作罷了，倒是殷郊，塞了很多自己的心腹。

所有人都以為，接下來大家要面對的就是丞相勢力和殷郊這個大王的勢力之間的鬥爭了，卻沒有想到，殷郊非但沒有對風凝做些什麽，還默認給了風凝很多的權利。

最為厲害的，莫過於風凝趁著朝堂大換血。將商湯的整個官員體制給換了一換，換成了三省六部制，殷郊最近頗為倚重的一個叫做申公豹的，就被風凝安排到了吏部尚書的職位。

正是吏部的總當家。

當然，這次改革得罪了一批人，但是這群人勢力都不太如往常了，所以風凝也不在乎。

且不得不說，三省六部制，讓整個朝堂的效率提高了不少。

但同時，三省六部制度的建立，也直接削弱了丞相的權利，加強了殷郊對朝堂的管控力，這也是他讓風凝直接在朝堂上實施這個制度的原因。

可風凝好像不在意一樣，非但沒有急著將自己的人給塞到六部的哥哥地方，還主動不再管朝堂上的內容。

甚至屢屢向殷郊請上朝假。

不是整天和她的“男寵”膩在一起，就是和曾經的大司農，如今的戶部尚書，一起在朝歌旁邊的田中，一呆就是好幾天。

偶爾還要扯上工部的幾個侍郎。

好不容易殷郊不管她，她當然要大展身手了。

作者有話要說:

萬更啦！！！！

睡覺去了。

麽啾小天使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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